第 89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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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9 章
“林嬤嬤！”
才認出林嬤嬤, 曉荷就發現了戚雲晞的不對勁。
林嬤嬤本就舉著火把，也認出了形容狼狽的戚雲晞和曉荷，連忙和曉荷一起扶住戚雲晞。
對林嬤嬤而言, 戚雲晞是她的救命恩人，毫不猶豫將戚雲晞帶到住處。
得知戚雲晞的腿受了傷，林嬤嬤連夜去請來村裏的大夫，所幸並未骨折，只是脫了臼, 耽擱得有點久又受了力，所以需要多休養一陣。
等大夫走了, 林嬤嬤專心陪著戚雲晞主仆倆。
自然會聊到分開後彼此的境遇。
林嬤嬤去年離開伯府後, 和女兒女婿在墉城一起住，快過年了，女婿帶著妻兒回老家過年，將守寡的岳母也一起接來團圓。
女婿回到老家後手癢, 進山打獵了，林嬤嬤不放心, 於是在出口等候。
得知林嬤嬤的女婿在山裏，曉荷聽後很過意不去，擔心林嬤嬤的女婿收到連累，將她們被歹人劫持一事告訴了林嬤嬤。
林嬤嬤連忙將女兒叫來。
林嬤嬤的女兒慧娘看起來颯爽又利落，懷裏抱著熟睡的嬰兒，笑道：“曉荷姑娘安心，夫君並非魯莽之人, 鳴風山一帶他很熟悉, 不會叫外來的歹人欺負了去。”
這樣一來，曉荷安心許多。
等慧娘出去了, 曉荷也和林嬤嬤說到了她們的處境。
曉荷只說戚雲晞先嫁給了長英侯世子許懷彥，後來和離了，沒有說戚雲晞被秦延糾纏，只說回鄉的途中遇見歹人，機緣巧合之下逃到此處。
林嬤嬤唏噓不已，沒想到戚雲晞後來有那樣大的造化，又有那樣的坎坷。
林嬤嬤問：“是否將姑娘的處境通知長英侯府？”
曉荷看著戚雲晞蒼白的臉：“等姑娘醒了再說，這些還請嬤嬤保密，其餘的等姑娘醒了再說。”
林嬤嬤能夠理解。
與戚雲晞相處一年多，她知道戚雲晞是個好姑娘，和離肯定是男方有她不能接受的問題。
既然和離了，貿然再去找長英侯府的確不合適。
睡了一天一夜，戚雲晞終於醒了，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身在一處民房中，不過看到床邊打盹的曉荷，戚雲晞頓時安心許多。
戚雲晞試著動了動腿，已經不怎麽疼了，但因為上了夾板，不能自如地行動。
曉荷醒了。
“你終於醒了，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？”
曉荷關切地問。
戚雲晞搖搖頭，疑惑道：“昏迷前我似乎看到了林嬤嬤？”
曉荷笑著點頭，將知道的都告訴了戚雲晞。
“那些人有沒有找過來？”
曉荷說沒有：“聽林嬤嬤的女婿說，他看到了那些人，但那些人沒有看到他，那些人找了半個多時辰沒找到咱們，就邊走邊罵下山去了。”
戚雲晞如釋重負。
另一邊，覃元覆等得想將屋子拆了，終於在第二天等到元戌一行露面。
沒看到戚雲晞，覃元覆當即變了臉：“人呢？”
元戌按和其他人商量好的對策：“戚姑娘遇害了。”
“遇害是什麽意思？”
元戌編造一通。
從戚雲晞無故失蹤之後，他們一行差點將鳴風山翻過來，可這山裏太過詭異，越呆越害怕。
郡王夫人出事，他們早就不想陪覃元覆圍著個女人轉。
既不想被鬼怪困在鳴風山裏，也不想因為交不了拆被覃元覆賜死，於是一合計，離開鳴風山找到鏢局的內應，許以利益，合夥演一出戲。
令覃元覆相信戚雲晞已死，再將覃元覆打暈了，迫使覃元覆離開大楚，早日回到梁國。
*
因為戚雲晞林嬤嬤的救命恩人，不光林嬤嬤，林嬤嬤的女兒女婿也對戚雲晞很上心，在村裏住了一個多月，戚雲晞被他們照顧得很好。
應戚雲晞的請求，他們沒對村裏其他人說戚雲晞的前夫是長英侯世子。
他們幫戚雲晞撒了個謊，只說戚雲晞去投奔在外地任職的夫君，在途中遇到了歹人，才無意間流落至此。
過了正月，林嬤嬤隨女婿一家返回墉城，戚雲晞主仆同行。
一家人先將戚雲晞送至船上。
林嬤嬤和慧娘抱著孩子送戚雲晞，一遍遍叮囑曉荷：“好好照顧好夫人，吃穿用度都要小心。”
曉荷鄭重頷首。
戚雲晞感激她們為她著想，捏捏慧娘孩子的小手，眸中一派溫柔：“快進去吧，別讓江風吹著孩子。”
船要開動了，戚雲晞和林嬤嬤一家告別，曉荷扶戚雲晞至船艙內。
看著曉荷如臨大敵的樣子，戚雲晞輕撫尚未顯懷的小腹，笑：“不用這樣緊張。”
她的孩子很堅強。
她怎麽也沒有想到，她會在那樣的情況下有了身孕。
之前想要孩子的時候，怎麽努力也沒有，在易受孕那幾日她甚至會故意留他。
等決心離開了，在她以為絕不會懷上的時候，孩子卻悄悄來了。
這孩子陪著她簽和離書，陪她處理嫁妝鋪子，在她遇險不得不上躥下跳的時候也穩穩待在她身體裏，沒有離開她。
她是在除夕那日意識到懷上身孕的，林嬤嬤問她是否需要通知長英侯府。
她毫不猶豫搖頭。
她都沒想到，他更不會想到她會懷上他們的孩子，她一直想要一個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。
長英侯府那樣的人家，必定不會允許孩子流落在外頭，那她憑什麽要讓他知曉，給他爭搶她的孩子的機會。
墉城位於上京城西邊，走水路回柳城的話，要經過上京。
曉荷幼時也在水邊長大，時隔多年再坐船，曉荷很興奮。
船要離開上京的碼頭了，照看好戚雲晞後，曉荷坐在窗邊看著外邊的景色與來往的人群。
見曉荷突然斂起笑容，戚雲晞笑：“怎麽了？”
曉荷將頭扭向船中：“沒什麽。t”
戚雲晞好奇看向曉荷剛才看過的方向，一下子就看到了剛從另一艘下來的三人。
是穆宣同夫婦和許懷彥。
陸宛儀身著寬松的衣裙，一雙手下意識護著小腹，穆宣同則護著她，兩人身後跟著仆從與侍女，來接他們的人更多，甚至王妃也來了，應當是在外游歷後回來了。
許懷彥走在最後面，來接他的只有佟寒，同王妃和穆宣同夫婦說了什麽後，許懷彥接了佟寒遞來的韁繩後，先一步離開。
就算與許懷彥分開了，理應同王妃他們打一聲招呼，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，大概也是天意吧。
岸上的馬匹奔跑起來，戚雲晞收回目光。
*
到了無人的地方，許懷彥放慢速度，問隨之追上來的佟寒：“她什麽時候走的？”
佟寒沈默不語。
許懷彥有不好的預感：“發生了何事？”
佟寒知道他的心思，她若沒有離開，佟寒一定會迫不及待告訴他。
佟寒：“夫人歿了。”
許懷彥手裏的韁繩差點握不穩：“什麽？”
冰冷的目光射過來，佟寒感到一陣心慌：“夫人同順意鏢局的人約好，由他們護送她離開，臘月二十二那日，鏢局的人先陪夫人去金桂庵，然後在碼頭碰面。結果鏢局的人接到通知，夫人將出行的日期推遲到了年後，鏢局沒有懷疑，直到元宵之後夫人遲遲不通知，鏢局派人來府裏找夫人，我們也才知道夫人根本沒有和鏢局的人離開，屬下帶人去追查，在去金桂庵的途中發現四具屍體，已經高度腐敗，看不清面容，但從衣飾來看，正是夫人和曉荷姑娘，仵作來檢驗過，年齡等各方面都對得上。另外兩具鏢局的人確認過，是二十二日去接夫人的車夫與女鏢師。”
“何人所為？”
佟寒低下頭：“是被通緝追捕的山匪，因為盤纏用盡，被夫人撞上了。”
“人在何處？”
佟寒只覺得周圍仿佛平白無故多出一層寒霜，如實回答：“數罪並罰，已經認罪，在大牢裏。”
許懷彥一點都不喜歡坐船，連日坐船之後，就算上了岸，還是會有暈眩的感覺。
他定了定神，試圖使自己冷靜：“那日去報信的是誰？”
“是陪夫人去金桂庵的女鏢師，順意鏢局的人可以作證。”
許懷彥還是覺得不可能，他想過她會與人離開，且那秦延也並非無用之人，他沒想過她會年紀輕輕殞命。
“去榮昌號問了嗎？”
事關重大，佟寒也不敢怠慢，他與許懷彥都知道戚雲晞將錢財存在榮昌號。
“問過了，夫人名下的財產沒有動過。”
臘月二十二到今日，已有一個多月，夫人若是活著，到了新地方不太可能分文不動。
“秦延呢？”
“得知夫人的噩耗後，跟著去了。”
不愧是生死不渝的有情人。
如此，也不枉她為那人忍辱負重，執意要離開侯府了。
“走吧。”
佟寒小心覷著許懷彥的神色，見他似乎恢覆了平靜，心卻一點也放不下來：“回侯府？”
“進宮。”
佟寒試探：“世子連日舟車勞頓，不如歇一歇再去？”
許懷彥冷冷看過來：“你在教我做事？”
佟寒不敢。
許懷彥問起他卉安院那邊的情況。
佟寒一一說了。
許懷彥這一趟查到了詳實的證據，將證人也帶到了上京，武郡王辯無可辯，坐實了他是柳城被屠一案的主使者。
許懷彥帶證人進了宮。
梁國想救他，武郡王將所有罪行都攬在了自己身上，一心求死。
許懷彥馬不停蹄見到了秦月鸞。
此時的秦月鸞一改之前的從容，自從元澈被突然帶走，她看向許懷彥的目光只有憤恨：“畜生！”
她知道元澈去攬罪了，之所以如此，是想給他們母子留一條活路，他若不一力承擔，他們母子回到梁國也沒有好下場。
許懷彥神情淡淡地：“就算沒有我，你們的所作所為也終有真相大白那一日。”
秦月鸞：“你就這樣恨我？”
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，只需這個兒子松一松手，他們一家三口就不至於落到那樣的地步。
許懷彥眸中一片寧靜：“從你封了我的記憶後就不恨了，你只是做了想做的選擇，元澈心甘情願替你攬了罪，你走吧，今後不要再來了。”
沒有期待沒有恨，時至今日，他好像對誰都這樣，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在他心裏掀起一點波瀾。
“你們會怎樣對他？”
看著曾經盼了很多年的母親，許懷彥看到她為別的男人癲狂也只剩下平靜：“事關兩國，接下來還得看鴻臚寺，喪命只是小事，我若是你，就會離梁國遠些。”
“好！”
秦月鸞目眥欲裂，惡狠狠盯著許懷彥連道三聲好。
話剛落音，秦月鸞摘下紅寶石耳珰，放入口中咬碎。
許懷彥想去阻止已經晚了，一抹暗紅色鮮血從秦月鸞的唇邊溢出來。
“我去陪他。”
任許懷彥抱著，秦月鸞不再憤怒，只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著許懷彥：“我這一生很知足了，有憐我敬我的夫君，有愛我依戀我的孩子，倒是你，疏遠父親，逼死母親，想留的人留不住，想知道的事永遠得不到答案，你說你……活著有什麽意思。”
秦月鸞咽下的是砒霜，很快就咽氣。
許懷彥走出去，吩咐守在門口的佟寒：“火化了吧，將來連同元澈的一起安葬。”
從今往後，他再也沒有母親，這是他為這個給他生命的人所作的最後一件事。
回到侯府，老夫人帶著闔府的人單獨來到致思堂。
兩個月不見，老夫人看著形銷骨立的嫡長孫，沒在這個時候說戚雲晞的壞話。
她很心疼，去拉許懷彥的手：“節哀。”
“我沒事。”許懷彥看向老夫人，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悲傷：“我與戚氏在我離京之前就已和離。”
聞言，闔院的人如釋重負。
年過了一半，侯府的世子夫人突然死在了野外，這事傳得沸沸揚揚。
他們只知道案情清楚，兇手也已落網，匆匆將人葬了，就怕許懷彥鉆牛角尖。
既已和離，就與侯府無關了。
外面的人都走了，許懷彥步入後院。
玉檀和玉桂迎上來，跪下磕頭：“婢子有負世子所托，沒有照顧好夫人。”
許懷彥叫她們起來，讓二人在堂屋裏回話。
“她走前都做了什麽？”
玉檀與玉桂一一回答。
“下去吧。”
打發走丫鬟，許懷彥站起來，走入臥房。
走前她給致思堂裏伺候的每一位下人都給了賞錢。
倒像是她的作風，她似乎不肯虧欠任何人，也不占任何人的便宜，所以親自去還秦延的情了。
許懷彥在房中找了一圈，當初他送她的首飾都在，衣裳也在，她只帶走了嫁妝裏帶的那些。
耳房裏的洗漱用具都還在，仿佛她只是臨時出門了，隨時都可能回來。
繞過屏風，許懷彥和衣躺在寬大的架子床上，用手遮住雙眼。
他知道，她不會回來了，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。
那盞燈不會再亮，致思堂裏再也沒有女主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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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林嬤嬤！”
才認出林嬤嬤, 曉荷就發現了戚雲晞的不對勁。
林嬤嬤本就舉著火把，也認出了形容狼狽的戚雲晞和曉荷，連忙和曉荷一起扶住戚雲晞。
對林嬤嬤而言, 戚雲晞是她的救命恩人，毫不猶豫將戚雲晞帶到住處。
得知戚雲晞的腿受了傷，林嬤嬤連夜去請來村裏的大夫，所幸並未骨折，只是脫了臼, 耽擱得有點久又受了力，所以需要多休養一陣。
等大夫走了, 林嬤嬤專心陪著戚雲晞主仆倆。
自然會聊到分開後彼此的境遇。
林嬤嬤去年離開伯府後, 和女兒女婿在墉城一起住，快過年了，女婿帶著妻兒回老家過年，將守寡的岳母也一起接來團圓。
女婿回到老家後手癢, 進山打獵了，林嬤嬤不放心, 於是在出口等候。
得知林嬤嬤的女婿在山裏，曉荷聽後很過意不去，擔心林嬤嬤的女婿收到連累，將她們被歹人劫持一事告訴了林嬤嬤。
林嬤嬤連忙將女兒叫來。
林嬤嬤的女兒慧娘看起來颯爽又利落，懷裏抱著熟睡的嬰兒，笑道：“曉荷姑娘安心，夫君並非魯莽之人, 鳴風山一帶他很熟悉, 不會叫外來的歹人欺負了去。”
這樣一來，曉荷安心許多。
等慧娘出去了, 曉荷也和林嬤嬤說到了她們的處境。
曉荷只說戚雲晞先嫁給了長英侯世子許懷彥，後來和離了，沒有說戚雲晞被秦延糾纏，只說回鄉的途中遇見歹人，機緣巧合之下逃到此處。
林嬤嬤唏噓不已，沒想到戚雲晞後來有那樣大的造化，又有那樣的坎坷。
林嬤嬤問：“是否將姑娘的處境通知長英侯府？”
曉荷看著戚雲晞蒼白的臉：“等姑娘醒了再說，這些還請嬤嬤保密，其餘的等姑娘醒了再說。”
林嬤嬤能夠理解。
與戚雲晞相處一年多，她知道戚雲晞是個好姑娘，和離肯定是男方有她不能接受的問題。
既然和離了，貿然再去找長英侯府的確不合適。
睡了一天一夜，戚雲晞終於醒了，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身在一處民房中，不過看到床邊打盹的曉荷，戚雲晞頓時安心許多。
戚雲晞試著動了動腿，已經不怎麽疼了，但因為上了夾板，不能自如地行動。
曉荷醒了。
“你終於醒了，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？”
曉荷關切地問。
戚雲晞搖搖頭，疑惑道：“昏迷前我似乎看到了林嬤嬤？”
曉荷笑著點頭，將知道的都告訴了戚雲晞。
“那些人有沒有找過來？”
曉荷說沒有：“聽林嬤嬤的女婿說，他看到了那些人，但那些人沒有看到他，那些人找了半個多時辰沒找到咱們，就邊走邊罵下山去了。”
戚雲晞如釋重負。
另一邊，覃元覆等得想將屋子拆了，終於在第二天等到元戌一行露面。
沒看到戚雲晞，覃元覆當即變了臉：“人呢？”
元戌按和其他人商量好的對策：“戚姑娘遇害了。”
“遇害是什麽意思？”
元戌編造一通。
從戚雲晞無故失蹤之後，他們一行差點將鳴風山翻過來，可這山裏太過詭異，越呆越害怕。
郡王夫人出事，他們早就不想陪覃元覆圍著個女人轉。
既不想被鬼怪困在鳴風山裏，也不想因為交不了拆被覃元覆賜死，於是一合計，離開鳴風山找到鏢局的內應，許以利益，合夥演一出戲。
令覃元覆相信戚雲晞已死，再將覃元覆打暈了，迫使覃元覆離開大楚，早日回到梁國。
*
因為戚雲晞林嬤嬤的救命恩人，不光林嬤嬤，林嬤嬤的女兒女婿也對戚雲晞很上心，在村裏住了一個多月，戚雲晞被他們照顧得很好。
應戚雲晞的請求，他們沒對村裏其他人說戚雲晞的前夫是長英侯世子。
他們幫戚雲晞撒了個謊，只說戚雲晞去投奔在外地任職的夫君，在途中遇到了歹人，才無意間流落至此。
過了正月，林嬤嬤隨女婿一家返回墉城，戚雲晞主仆同行。
一家人先將戚雲晞送至船上。
林嬤嬤和慧娘抱著孩子送戚雲晞，一遍遍叮囑曉荷：“好好照顧好夫人，吃穿用度都要小心。”
曉荷鄭重頷首。
戚雲晞感激她們為她著想，捏捏慧娘孩子的小手，眸中一派溫柔：“快進去吧，別讓江風吹著孩子。”
船要開動了，戚雲晞和林嬤嬤一家告別，曉荷扶戚雲晞至船艙內。
看著曉荷如臨大敵的樣子，戚雲晞輕撫尚未顯懷的小腹，笑：“不用這樣緊張。”
她的孩子很堅強。
她怎麽也沒有想到，她會在那樣的情況下有了身孕。
之前想要孩子的時候，怎麽努力也沒有，在易受孕那幾日她甚至會故意留他。
等決心離開了，在她以為絕不會懷上的時候，孩子卻悄悄來了。
這孩子陪著她簽和離書，陪她處理嫁妝鋪子，在她遇險不得不上躥下跳的時候也穩穩待在她身體裏，沒有離開她。
她是在除夕那日意識到懷上身孕的，林嬤嬤問她是否需要通知長英侯府。
她毫不猶豫搖頭。
她都沒想到，他更不會想到她會懷上他們的孩子，她一直想要一個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。
長英侯府那樣的人家，必定不會允許孩子流落在外頭，那她憑什麽要讓他知曉，給他爭搶她的孩子的機會。
墉城位於上京城西邊，走水路回柳城的話，要經過上京。
曉荷幼時也在水邊長大，時隔多年再坐船，曉荷很興奮。
船要離開上京的碼頭了，照看好戚雲晞後，曉荷坐在窗邊看著外邊的景色與來往的人群。
見曉荷突然斂起笑容，戚雲晞笑：“怎麽了？”
曉荷將頭扭向船中：“沒什麽。t”
戚雲晞好奇看向曉荷剛才看過的方向，一下子就看到了剛從另一艘下來的三人。
是穆宣同夫婦和許懷彥。
陸宛儀身著寬松的衣裙，一雙手下意識護著小腹，穆宣同則護著她，兩人身後跟著仆從與侍女，來接他們的人更多，甚至王妃也來了，應當是在外游歷後回來了。
許懷彥走在最後面，來接他的只有佟寒，同王妃和穆宣同夫婦說了什麽後，許懷彥接了佟寒遞來的韁繩後，先一步離開。
就算與許懷彥分開了，理應同王妃他們打一聲招呼，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，大概也是天意吧。
岸上的馬匹奔跑起來，戚雲晞收回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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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無人的地方，許懷彥放慢速度，問隨之追上來的佟寒：“她什麽時候走的？”
佟寒沈默不語。
許懷彥有不好的預感：“發生了何事？”
佟寒知道他的心思，她若沒有離開，佟寒一定會迫不及待告訴他。
佟寒：“夫人歿了。”
許懷彥手裏的韁繩差點握不穩：“什麽？”
冰冷的目光射過來，佟寒感到一陣心慌：“夫人同順意鏢局的人約好，由他們護送她離開，臘月二十二那日，鏢局的人先陪夫人去金桂庵，然後在碼頭碰面。結果鏢局的人接到通知，夫人將出行的日期推遲到了年後，鏢局沒有懷疑，直到元宵之後夫人遲遲不通知，鏢局派人來府裏找夫人，我們也才知道夫人根本沒有和鏢局的人離開，屬下帶人去追查，在去金桂庵的途中發現四具屍體，已經高度腐敗，看不清面容，但從衣飾來看，正是夫人和曉荷姑娘，仵作來檢驗過，年齡等各方面都對得上。另外兩具鏢局的人確認過，是二十二日去接夫人的車夫與女鏢師。”
“何人所為？”
佟寒低下頭：“是被通緝追捕的山匪，因為盤纏用盡，被夫人撞上了。”
“人在何處？”
佟寒只覺得周圍仿佛平白無故多出一層寒霜，如實回答：“數罪並罰，已經認罪，在大牢裏。”
許懷彥一點都不喜歡坐船，連日坐船之後，就算上了岸，還是會有暈眩的感覺。
他定了定神，試圖使自己冷靜：“那日去報信的是誰？”
“是陪夫人去金桂庵的女鏢師，順意鏢局的人可以作證。”
許懷彥還是覺得不可能，他想過她會與人離開，且那秦延也並非無用之人，他沒想過她會年紀輕輕殞命。
“去榮昌號問了嗎？”
事關重大，佟寒也不敢怠慢，他與許懷彥都知道戚雲晞將錢財存在榮昌號。
“問過了，夫人名下的財產沒有動過。”
臘月二十二到今日，已有一個多月，夫人若是活著，到了新地方不太可能分文不動。
“秦延呢？”
“得知夫人的噩耗後，跟著去了。”
不愧是生死不渝的有情人。
如此，也不枉她為那人忍辱負重，執意要離開侯府了。
“走吧。”
佟寒小心覷著許懷彥的神色，見他似乎恢覆了平靜，心卻一點也放不下來：“回侯府？”
“進宮。”
佟寒試探：“世子連日舟車勞頓，不如歇一歇再去？”
許懷彥冷冷看過來：“你在教我做事？”
佟寒不敢。
許懷彥問起他卉安院那邊的情況。
佟寒一一說了。
許懷彥這一趟查到了詳實的證據，將證人也帶到了上京，武郡王辯無可辯，坐實了他是柳城被屠一案的主使者。
許懷彥帶證人進了宮。
梁國想救他，武郡王將所有罪行都攬在了自己身上，一心求死。
許懷彥馬不停蹄見到了秦月鸞。
此時的秦月鸞一改之前的從容，自從元澈被突然帶走，她看向許懷彥的目光只有憤恨：“畜生！”
她知道元澈去攬罪了，之所以如此，是想給他們母子留一條活路，他若不一力承擔，他們母子回到梁國也沒有好下場。
許懷彥神情淡淡地：“就算沒有我，你們的所作所為也終有真相大白那一日。”
秦月鸞：“你就這樣恨我？”
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，只需這個兒子松一松手，他們一家三口就不至於落到那樣的地步。
許懷彥眸中一片寧靜：“從你封了我的記憶後就不恨了，你只是做了想做的選擇，元澈心甘情願替你攬了罪，你走吧，今後不要再來了。”
沒有期待沒有恨，時至今日，他好像對誰都這樣，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在他心裏掀起一點波瀾。
“你們會怎樣對他？”
看著曾經盼了很多年的母親，許懷彥看到她為別的男人癲狂也只剩下平靜：“事關兩國，接下來還得看鴻臚寺，喪命只是小事，我若是你，就會離梁國遠些。”
“好！”
秦月鸞目眥欲裂，惡狠狠盯著許懷彥連道三聲好。
話剛落音，秦月鸞摘下紅寶石耳珰，放入口中咬碎。
許懷彥想去阻止已經晚了，一抹暗紅色鮮血從秦月鸞的唇邊溢出來。
“我去陪他。”
任許懷彥抱著，秦月鸞不再憤怒，只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著許懷彥：“我這一生很知足了，有憐我敬我的夫君，有愛我依戀我的孩子，倒是你，疏遠父親，逼死母親，想留的人留不住，想知道的事永遠得不到答案，你說你……活著有什麽意思。”
秦月鸞咽下的是砒霜，很快就咽氣。
許懷彥走出去，吩咐守在門口的佟寒：“火化了吧，將來連同元澈的一起安葬。”
從今往後，他再也沒有母親，這是他為這個給他生命的人所作的最後一件事。
回到侯府，老夫人帶著闔府的人單獨來到致思堂。
兩個月不見，老夫人看著形銷骨立的嫡長孫，沒在這個時候說戚雲晞的壞話。
她很心疼，去拉許懷彥的手：“節哀。”
“我沒事。”許懷彥看向老夫人，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悲傷：“我與戚氏在我離京之前就已和離。”
聞言，闔院的人如釋重負。
年過了一半，侯府的世子夫人突然死在了野外，這事傳得沸沸揚揚。
他們只知道案情清楚，兇手也已落網，匆匆將人葬了，就怕許懷彥鉆牛角尖。
既已和離，就與侯府無關了。
外面的人都走了，許懷彥步入後院。
玉檀和玉桂迎上來，跪下磕頭：“婢子有負世子所托，沒有照顧好夫人。”
許懷彥叫她們起來，讓二人在堂屋裏回話。
“她走前都做了什麽？”
玉檀與玉桂一一回答。
“下去吧。”
打發走丫鬟，許懷彥站起來，走入臥房。
走前她給致思堂裏伺候的每一位下人都給了賞錢。
倒像是她的作風，她似乎不肯虧欠任何人，也不占任何人的便宜，所以親自去還秦延的情了。
許懷彥在房中找了一圈，當初他送她的首飾都在，衣裳也在，她只帶走了嫁妝裏帶的那些。
耳房裏的洗漱用具都還在，仿佛她只是臨時出門了，隨時都可能回來。
繞過屏風，許懷彥和衣躺在寬大的架子床上，用手遮住雙眼。
他知道，她不會回來了，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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